佐赫兰·马姆达尼接棒伯尼·桑德斯的“民主社会主义运动”火炬

2025年9月8日，美国左翼网站《雅各宾（jacobin）》刊发了Nick French（尼克·弗兰奇）的撰文。文章介绍了9月6日桑德斯和马姆达尼在纽约布鲁克林学院的巡回活动，讨论了马姆达尼接棒桑德斯“民主社会主义运动”时提出的路线、纲领及其面临的挑战，并号召左翼团结支持马姆达尼。

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显然从佐赫兰・马姆达尼（Zohran Mamdani）身上看到了其运动的未来。马姆达尼蓄势待发，有望成为下一任纽约市长。他不仅继承了伯尼・桑德斯的政治运动，还接过了其中诸多艰巨的挑战和未解难题。佐赫兰・马姆达尼对劳动者经济困境的高度关注，以及他致力于构建基层群众运动的决心，多来源于伯尼・桑德斯的方略。

上周六，一群民众冒着断断续续的雷雨，挤满了能容纳2400人的纽约布鲁克林学院（Brooklyn College）的克莱尔·托剧场（Claire Tow Theater），参加伯尼・桑德斯“对抗寡头政治（Fighting Oligarchy）”巡回活动的最新一站。本次活动并非整场巡回活动中规模最大的一次，在今年早些时候，有几场巡回集会吸引了数万人参与。

对于一些参与者而言，这场活动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对桑德斯而言，这次算是一次“归乡之旅”——他曾在布鲁克林学院短暂就读，并在附近长大。此外，这也是这位佛蒙特州联邦参议员在此次巡回造势活动中与佐赫兰·马姆达尼首次同台亮相。佐赫兰・马姆达尼，这名年轻的民主社会主义者，正在纽约市长竞选中处于领先地位。马姆达尼在讲话中详细阐述了自己在政治上对桑德斯的“亏欠”。

“正是因为伯尼在2016年参与了总统竞选，让我找到了‘民主社会主义’这一表述，来定义我的政治理念。”马姆达尼表示，“而 2019年10月19日伯尼在皇后桥（Queensbridge）举办的集会，则是我竞选州议会席位期间参与的第一场政治活动。”

马姆达尼还提到，桑德斯 1981 年那场“反叛式（insurgent）”的伯灵顿市长竞选，并在此后连续八年成功治理该市的经历，给自己树立了榜样。当晚，马姆达尼多次强调桑德斯长期以来的核心主张：“重大社会变革唯有依靠广大普通民众组织起来才能实现。”“我们聚在这里，不仅是为了传递‘11月出来投票’的信息 ——当然这至关重要。选举结束后，我们仍会继续开展组织工作。我们将坚持下去，因为我们有一套要争取实现的议程。”
 

桑德斯则一如既往慷慨激昂，提高声调怒斥极端的不平等现象、财富的集中化，以及寡头对政府与媒体的操控。同时，他还谴责了那些在马姆达尼赢得民主党初选后，却仍未表态支持他的民主党领袖。“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何纽约州民主党的主要领导人不支持本党提名的候选人，”桑德斯说道。

整体而言，本次活动给人留下这样一种深刻印象：在过去十年中围绕在桑德斯这位社会主义参议员身边形成的全国性运动，其领导权正在传递给马姆达尼。尽管二者在诸多方面存在显著差异—— 并肩而立时，笑容温和、镜头表现力强的年轻穆斯林马姆达尼，与性情耿直、有时声音沙哑的犹太裔八旬老者桑德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但马姆达尼无疑是桑德斯的“精神接班人”。他愿意公开批判资本主义、挑战民主党精英阶层；高度关注劳动人民的经济困境；主张大胆的民粹主义政策；以及坚定致力于构建群众运动基础，这些都滥觞于桑德斯的“行动纲领”。

桑德斯运动的延续

若马姆达尼接手了桑德斯的运动及其愿景，他也将承接一系列艰巨的挑战与未解难题。第一个问题是，马姆达尼与志同道合者，如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特兹（Alexandria Ocasio-Cortez，AOC）、拉希达・特莱布（Rashida Tlaib）等，该如何扩大选民基础，以争夺州级和国家层面的权力？马姆达尼的竞选在动员年轻人和新选民方面表现亮眼，但需注意的是，纽约市民主党初选选民仅占全市人口的一小部分，且多为持社会进步立场、拥有大学学历的群体。马姆达尼的运动必须找到方法，去触及更广泛的工人阶级群体。在部分地区，由于民主党已陷入“口碑负面化”的境地，支持工人权益的民粹主义者或许可以按照桑德斯的建议，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选，这样反而更容易获得支持。

要扩大在工人阶级中的基础，并获得必要的机构与组织力量以推行挑战资本利益的政策，左翼竞选势力需争取工会的支持。尽管桑德斯始终坚定支持劳工权益，但在他进行总统竞选的过程中，只获得了少数几个大型工会的背书—— 这背后的原因，一方面是劳工运动内部的保守化倾向，另一方面是工会对民主党建制派的“忠诚”。相较于桑德斯的情况，在纽约市长选举中，马姆达尼在初选前就已获得了数量可观的地方工会背书，并在胜选后进一步巩固了劳工群体的支持。一些在选举早期的关键支持，如美国州-县-市雇员联合会（AFSCME）第 37 区委员会 、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第 9A区（United Auto Workers’Region 9A ）、以及美国教师联合会（United Federation of Teachers’）在初选中保持中立的态度，都得益于工会改革者与普通会员积极分子的努力。若左翼力量希望在全国范围内争取更多工会的支持，就需要推动更多此类改革，并鼓励更多工会领袖敢于冒险支持有抱负的、维护工人权益的政客与政策方案。

在周六的活动中，桑德斯宣称马姆达尼的竞选代表了“民主党的未来”。但事实远非如此明朗。科莫（Cuomo，此处应指前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等民主党中间派甚至愿意同唐纳德・特朗普结盟，以阻挠马姆达尼当选；与此同时，即便特朗普威胁要逮捕、驱逐马姆达尼并削减纽约市的联邦资金，哈基姆・杰弗里斯（Hakeem Jeffries）、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等纽约州知名民主党人仍选择作壁上观。在联邦层面，民主党领袖一再拒绝经济民粹主义，拒绝为具有变革意义的社会项目奔走发声—— 这符合该党几十年来逐渐脱离工人阶级的倾向。然而该党对以色列的支持却一如既往地坚定。此外，在伯尼・桑德斯两次竞选总统期间，民主党高层显然毫不避讳地“暗中施压”，意图破坏他的竞选。

所有这些都引出了两个关键问题：马姆达尼能否成为民主党的未来？他将如何化解这些深层次的党内矛盾？

根据联邦选举法的规定，组建新政党的道路十分艰难。然而，考虑到企业对民主党已然有相当程度的控制力，像马姆达尼这样的民主社会主义者想要成为民主党的“封面人物”，可能性似乎也并不算高。面对“党外边缘化”与“党内边缘化”这两座大山构建的进退维谷般的困境，左翼最可行的策略或许是：在仍有支持基础的地区以民主党人身份参选，在其他地区则以无党派人士身份参选；同时，尽可能凝聚力量，构建一个能独立运转的组织，并将建立新政党作为自己的长远目标。

比再分配更进一步？

除了政治路径的选择，运动的核心纲领同样是亟待明确的问题。马姆达尼的政策主张如今已广为人知。在周六的集会上，他带领人群进行了一场问答式呼喊，传递出其纲领的核心诉求：

“我们将共同冻结——”

“房租！”

“让公交变得快速且——”

“免费！”

“实现全民——”

“儿童保育（childcare）！”

马姆达尼的政策纲领本质上是一套财富再分配方案，核心是通过向富人征税来扩充公共服务。从这一点来看，他正在推行的相当于地方版的“伯尼・桑德斯 2020 年竞选纲领”  —— 当年这位佛蒙特州参议员将自己的纲领定位为对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 “新政”（New Deal）的复兴与拓展。桑德斯纲领中的标志性主张，包括 “全民医保”（Medicare for All）、“免学费大学教育（tuition-free college）” 以及“取消学生贷款与医疗债务（canceling student and Imedical debt）”，其资金来源是向企业和高收入人群增税。这些主张总体上聚焦于对现有财富和收入的再分配，而非从更根本的层面重构所有制或生产模式。（不过，桑德斯当时也以“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为竞选主张，该方案呼吁投入数万亿美元公共资金，推动经济脱碳（decarbonize）。）
 

但对马姆达尼及其支持者而言，最紧迫的问题在于：面对地方政府的预算危机、持反对态度的商界精英（及潜在的警方阻力），还有明确表示反对增税的州长——而增税正是马姆达尼多项提案的关键资金来源——他该如何推动自己的议程落地？此外，他还需应对潜在风险：特朗普政府可能会切断联邦资金支持，或对他发起合法性质疑。要克服这些障碍并至少部分实现议程，马姆达尼需要获得广泛的公众支持，以及拥有根基深厚的基层组织力量。

然而，若该运动能挺过当前风波，并在全国范围内积蓄力量——如在国会赢得更多席位，甚至有可能在 2028 年推出一位左翼总统候选人——它将面临一系列类似的挑战，且会更为艰巨。“伯尼3.0版纲领”会是怎样的？在一个旨在阻挠民意的政治体系中，面对掌握着世界级财富与权力的敌对精英阶层，我们又该如何推动这一纲领落地？

最后，还有一个更长远的问题：这一切对民主社会主义的发展前景意味着什么？尽管《纽约邮报》曾大肆渲染相反的论调，但无论是马姆达尼还是桑德斯，都未曾呼吁实现社会生产资料的集体所有。不过，他们的竞选活动确实激励了人们起来反抗寡头政治与威权主义，为劳工运动注入了新活力，并促使数千人加入“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组织，马姆达尼本人也在其中。

当下运动呼吁的“向富人加税”与“扩大福利国家规模”是社会亟需的举措，而要实现这些目标，本身就需要一场大规模斗争。但历史经验表明，只要资本家仍垄断着社会资源的控制权，这些成果就始终处于脆弱状态。正如马姆达尼在周六集会上所言，这场“为让每个人都能有尊严地生活”而奋斗的运动，其长远愿景必须包括：在全新的、民主的基础上重组经济。

但眼下的首要任务是：动员数千名志愿者参与运动，击败特朗普、安德鲁・科莫与纽约超级富豪组成的邪恶联盟，助力马姆达尼成功入主市政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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